长时间的沉默后,钱锐拉着儿子的胳膊一起坐下,“若不回去,汪直未必信得过官府,而且也未必压得住下面各支船队的船主。”
看见儿子眼中闪现的幽深目光,钱锐加重语气道:“渊儿,你如今身镇东南,负天下之望,万般干系汇集一身,当年你可以冒险,但今日不可!”
钱渊呆呆的僵坐在那,一时难以接受。
“大丈夫行事,当断则断,如此拖泥带水,真真辜负偌大盛名!”
钱渊长叹一声,“父亲久在汪直身边,言其不想开战,自然不假,只需两方停战,如今宁波调走张三,但卢斌、戚继光均已抵达。”
“还望父亲寄语,任由汪直择日,孩儿在沥港旧地翘首以盼。”
钱锐思索片刻,点头道:“有吴淞水师在,再加上戚继美、杨文两部,沥港的确最为合适。”
“另外,各地严守海疆……”钱渊不自觉的压低声音,“今日收到福建巡抚惟锡兄的来信,戚元敬北调蓟门,留守泉州的丁邦彦所部出海逐寇,捕获海盗,有随戚元敬南下入粤的老兵认出,是张琏部下。”
“张琏?!”
“不错,当年张琏在闽赣粤闹得好大,逃窜入粤后,被两广总督吴桂芳并俞大猷、戚继光合力绞杀。”钱渊低声道:“虽然大部或死或降,但张琏率残部逃窜出海,扬帆南去。”
“前段时日,华亭徐氏的船队往南洋贩货,归途中遭海盗劫杀,而二舅也是从南洋归来途中遇上海盗……”
“张琏此人倒是不甘寂寞,在陆地上成不了事,逃窜出海也要搅合!”
“所以,此次父亲肩上重任……”
“明白了,先和汪直议和,搜寻张琏踪迹,再使两浙水师、吴淞水师出击。”钱锐点点头,“此事不可拖延,就算你简在帝心,深得陛下信重,但商路断绝,税银枯竭,陛下不会忍太久。”
“不错,父亲明日一早启程。”钱渊想了会儿,“孩儿遣派周泽护卫父亲以防万一,戚继美、卢斌会大兵压境,一旦有事,周泽会放出信号……”
钱渊猛地站起大步走到门口,“张三,周泽。”
“拜见少爷。”张三顿了顿,斜眼看了看周泽,才向钱锐拜倒,“拜见老爷。”
周泽脸上无甚特别神色,“拜见老爷,拜见少爷。”
“我知道你,周泽。”钱锐温和笑了笑,“你弟弟周济在徐海麾下为间,曾立下大功,你二叔曾跟着我南下北上经商,却没在沥港……说起来是钱家对不起你。”
周泽跪倒在地,磕了三个响头,“松江全府,就属钱家佃户最为好过,后少爷组建护卫队,给衣给食,奉养家眷,二弟、二叔九泉之下亦不悔。”
钱渊偏过头去,周泽的二叔当年跟着父亲来宁波贩卖白糖,最终父兄跌入大海侥幸逃生,其余伙计无一幸存,而周泽的弟弟周济被钱渊派到谭七指身边,就在一个月前和谭七指一直被王本固搜捕入狱,熬刑不过重伤而死。
钱锐叹了口气,“明日启程回舟山,就拜托你了。”
“定不负老爷、少爷重托。”
一旁的张三愣了下,“少爷,我不去吗?”
“你如今身为游击,即将南下护佑宁海。”钱锐笑道:“听闻周泽曾随戚继美南下闽赣,多有战功,若不离军,至少也是个游击了。”
钱渊勉强笑道:“那是他急着娶老婆。”